影    子

                        姬跃民

 天, 似乎是阴了，爸妈他们在前边打麻将的声音不时地从门外传来。

 他焦虑地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着。他的直觉一直都在告诉他: 今天肯定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那将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太突然了! 这事情来的太突然了!”他在心里边喊道。

 梦? 绝对不是, 因为他根本就没睡。是他钻进了被窝，还没有睡，正坐在床上看书的时候,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影子的。

 昨天晚上, 就在昨天晚上。

 “三月六号, 星期五。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他翻着笔记本, 那上边清楚地记载着事情的全部经过及一切的细节。

 “大爷, 有个人要死了, 您让她死吗? ”

  那影子一进来, 就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问他。

  他仔细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就象电影中鬼使,黑衣黑裤黑靴子,除了帽子和腰带是红的以外, 整个就是一个夜行人。再往脸上看看,削瘦削瘦的; 嘴边还留有两撇向上翘着的小胡子。那脸色残绿残绿的,就象那绿色的玻璃。

  他十分奇怪自己对那个影子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居然还能够心平气和地和它谈话。

 “唔!真的是他阳寿到了吗?”

 “是的, 大爷。”

 那影子毕恭毕敬地回答。

“既然是他寿数到了, 该让他死就让他死去好了。”他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地对那影子说。

“大爷您既然同意了, 那就得给小的一个证据。不然的话, 到了那边小的就没法交待了。”那影子一再地给他叩头说。

“好吧，我给你，拿去好了。”

 他随手拿起笔来, 在纸上写出几张奇奇怪怪的, 连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古怪文字来。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 拿起那纸点火烧了。随着火苗的熄灭, 只见那个影子捧着那几张古怪的字纸喜不自禁地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慢慢地向后退着, 隔着房门退了出去, 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天啊! 我这是怎么了? ”

 他用手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挺疼的。

 老天爷呀! 难道真的会有人要从我的手中死去吗? 这个人是谁呢? 我认识他吗? 如果那人真的要死了, 为什么非得通过我先知道? 难道我在这里的角色很是重要吗? 要是这样我岂不是成了传说中的“活判官”了吗?

 一想起“活判官”这个字眼, 他就觉得有那么的一股子凉气从脚底下一下子就窜到了他的头发梢处, 头皮发麻, 似乎全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他机凛凛一个冷战, 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吴有明, 不将你最后那道灵符翻转过来压在桌上更待何时? ”

 正当他迷迷糊糊地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到一声断喝, 只见眼前一道金光, 一个似人非人, 怪模怪样, 从来都没见过的金甲神人从天而降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神人长的好高啊! 他自己那一米七八的个头居然只能达到人家那小腿的上部。他昂起头去看那个神人, 只见那神人正用他那双冒火的眼睛死盯着他, 一只手托着一件不知名的兵器,一只手指着他,冲着他恶狠狠地喊着, 那声音听起来竞如同那五六月间的炸雷。

 “翻过来值啥了? ”

 他一边咕哝着, 一边赶紧把自己不知怎么地就剩下来的那一张写满怪字的字纸拿了过来, 字面朝下地压在了书桌上的玻璃板下面。他不敢用正眼去看那位神人, 也不敢去驳嘴； 他心里有些害怕: 他生怕那位神人用它那双簸萁一样的大手象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 狠狠地掼在地上；他记不得几何时曾经有过这样的恐怖体验, 也不想再试图去重新寻找一下当时的那种恐怖感觉, 尽管那种恐怖的体验是那样的遥远, 仿佛就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情。

 “不! 我不想死, 我不想这样地再死一回! ”想到那里, 他吓得不由地大叫起来。

 机凛凛一个冷战过去, 房间里依然是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依稀还听得到前边爸妈他们打麻将的声音。他很奇怪刚才他的那声大叫居然没有惊动这些人, 他真不敢相信这人玩牌玩得投入进去以后, 竞能够将这整个世界都给忘了。要知道他刚才的那声大叫是足以能够惊动半条街的。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不知不觉又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他来到前边, 爸妈他们的麻将摊已经散了, 二姐此时正将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见他过来忙招呼他:

“明, 赶快吃。今晚上前街有电影, 是部新片, 听说还有外星人呢。”

“哦, 我知道了。”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懒洋洋地坐在桌子边上,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搁往日他老早就蹦了起来, 可今天他感觉一点高兴劲都没有; 心里边七上八下地不说, 连脑子里也是油漆浆糊一团糟。他总觉得今儿个真是非要出点什么事儿不可似的。

 “明, 你怎么了? ”

 二姐见他刚扒了两口饭就停了下来, 两眼直怔怔地望着碗中直发呆, 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急忙走了过来, 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觉着怎么, 感到十分奇怪, 便问他:

 “哪儿不舒服吗? ”

 “没, 没什么。”

 他一手划开了二姐, 又怕二姐误会,急忙又对二姐解释:

“我真的没有什么, 真的。我发誓。”

 不知怎么地, 这会儿他看着二姐那双充满关切之情的眼睛, 心中竞萌生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同时,他又感觉到另外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压了过来。他意识到是那件可怕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恐惧、那种焦虑就象乌云堆砌的大山一样积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使人直感觉到透不过气来。

 “别理他,一整天都耷拉个脸,就好象谁欠着他似的；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拉倒, 管他恁多干啥? ”爸一边吃饭一边对二姐说。

 “我没说你? 吃你的饭, 我叫你别管他! ”爸见二姐还在拉着他的手在那儿没完没了, 就忍不住地冲她吼了一声。  

 

 压抑, 一种更大的压抑。

 此时他的心中不知怎么地就象着了火一样, 那种阴郁、那种狂燥犹如憋足了劲的火山, 似乎马上就要喷发似地。

“有明他？”二姐她还在唯唯喏喏。

“不好！”他忽然大叫了一声。

 就在此时，他突然觉得心里边猛地一紧，一股撕心裂肺般地疼痛感从心里边一下子扩散到全身，只觉得全身的每一个部位都是那样的疼痛，一阵两眼发黑的感觉过去以后，他仿佛看到一个这样的景象：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仿佛被谁捅了一刀似地，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另只手紧扶着桌子，满脸都是十分痛苦的表情；她终于坚持不住，两腿一软，慢慢地，慢慢地，瘫倒在了地上。那一屋的人都似乎是惊呆了，喊着，叫着，却没有一个人去她。那身影是那样的熟悉，这是谁呢？他心里边充满了疑问。

 不行我得搞清楚这到底是谁？

 他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想看清那倒下的到底是谁，可是那景象却逐渐地在不断模糊着，即使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头，看到的仍然是昏蒙蒙的一片。

 这到底是咋回事？他在那里只管自顾自地焦躁着，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一屋的人此时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在看着他。

 “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那到底是谁。”他在心里边对自己说。

 “叮呤呤——”这时里屋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喂，是谁呀？”二姐就近拿起了电话。

 “是俊玲吗？我是二舅，快告诉你妈，你姥姥又犯病快不行了，叫她赶快到医院里来，我在门口等她。”二舅把话说完就把电话给挂掉了。

 “怎么回事？”妈问。

 “我二舅说我姥姥犯病快不行了。”二姐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现在在哪儿？”

 “在医院里。”

 “真是净事儿。”妈说着说着就显得急躁起来。

 “现在就去？”爸问。

 “不去还等死啊！”妈妈的脸变得铁青。他知道在这时是妈妈最容易发脾气的时候了，就是爸爸也不行。

爸爸看她脾气上来了，也就不再说什么，起身就到里屋拿了外罩，将放在院子里的摩托车给发动着了。

 “我也要去。”他一把拉住了妈的胳膊。

 “别给我添乱就不行?”妈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坐上爸的摩托就走了。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心此刻就象被摘掉一样。

 

 夜渐渐地深了，不知是老天故意地给人制造压抑还是咋地，天特别地阴。那风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竟然是在哭似地呜呜叫着，就连那在夜风里来回打转的落叶也是啊啊地，那声音听了就叫人在心里边不舒服。

 他看了看表，时针已经走到十二点上了。听听前边的动静，爸妈他们都还没有回来。

 “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会是真的。”他在心里边不只一次地这样对自己说。

 是啊！其实这也难怪，你能相信在这个世上最最疼爱自己的姥姥会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吗？要知道那可是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心肝宝贝的亲姥姥啊！谁会？谁都不会相信这就是现实。可是，不信又能咋样呢？必竟是在他答应了那个古怪的影子以后出现的事情啊！难道这真的就是象别人所说是那样是一个巧合？

 “姥姥，我不让您死，我不能让您死！”他嘴里边念叨着，止不住的眼泪渐渐地打湿了被角。他就这样，哭着，念叨着，迷迷糊糊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绝不能姥姥死，因为他答应过姥姥，等他长大能挣钱了，他要好好地孝敬姥姥的。

 

 “俊玲，快开开门！”天刚麻麻亮，他就被爸妈他们的叫门声给惊醒了。

 他急忙穿好了衣服，风似地跑到爸妈的房里，一进房门他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只见爸妈他们的胳膊上已经缠上了黑纱，尤其是妈妈，她已是哭得两眼红肿，就连鼻头也都红地象八月里的红果。

 “妈，你在吓我是吗。你快说我姥姥她没死，你快说呀，妈——”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扑到妈的怀里边大哭起来。

……